众人循声望去，说话的是衡山派掌门人莫大先生。
岳不群冷声道：“莫兄这是不服输？”
莫大摇摇头，道：“我输了，而且心服口服，不过不是对岳先生，而是岳小姐。”
这时，天门道人站起身来，接口道：“不错，我们所服之人，也是岳女侠。”
令狐冲愣了一下，吩咐了郑萼几句，郑萼起身道：“我们掌门师兄也说，恒山派输的是小师妹，不是岳先生。”
眼见形势突变，左冷禅心念电转，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，一个老谋深算的阴谋家，谁当掌门更有利于己，结果显而易见。
他附和道：“岳小姐以各派剑法击败了各门高手，有目共睹。左某虽输给了岳先生，却是败在他不知从何而来的邪功上，嵩山派甚是不服，情愿奉岳小姐为掌门。”
接着，他举起左掌，道：“岳先生以‘君子’之誉称于武林，方才比试却卑鄙的使用毒针。如此阴险小人，怎配执掌我五岳派？”
只见他左掌已然发黑发肿，掌心之处还流着鲜血。
许久没有出声的方证，终于开口：“岳姑娘无论剑法还是人品，都是上上之选，她做掌门，堪称年轻一代作表率，还能为武林带来新气象，老衲也觉得可行。”
眼见少林方证大师都点头，人群中不少人跟着叫道：“我们也支持岳姑娘做掌门。”
东方庆微微松了口气，方才他传音给任盈盈，让她说服方证、令狐冲等人，拥戴岳灵珊为掌门。
现在看来，大家都认清了岳不群的本质，事情完全按照他的谋划进行。
如今，计划来到了最后一步，也是最关键的一步。
……
暮色已至，山风依旧呼啸不止。
岳不群孤独地站在封禅台上，脸色与天色融为一体，阴郁得吓人。
他本是坐享渔翁之利的黄雀，不料自己精心谋划，由女儿出面震慑群雄，临到最后，岳灵珊反成了虎视眈眈的苍鹰。
他斜眼看去，见妻子宁中则和女儿岳灵珊两手紧紧握在一起，正望着自己，她们身后是华山的众弟子。
岳不群的思绪飞到了二十多年前，气宗上一代掌门，也就是他的父亲弥留之际。
父亲告诉他，中兴华山派的关键，不在于气宗剑宗之争，也不在于收了多少门徒，而在于掌门人有多强。
他嘱咐岳不群，务必练好《紫霞神功》，这是中兴的基石，同时伺机找到《辟邪剑谱》，两种功法融合，便能成就史上最强华山掌门，中兴本派便是应有之义。
最后，父亲说：“为你取名为‘不群’，就是告诉你，将来你注定是一个孤独的英雄。以后，要……耐得住寂寞。”
“因为无敌是寂寞的。”
岳不群牢记父亲教悔，专心修炼《紫霞神功》，对于收徒、授徒，壮大华山实力并不上心，落了个“史上最弱华山掌门”的名头，可谓忍辱负重。
否则，以他的智谋和名望，华山断然不会落到只有二十几个门人的凄惨景象。
当他翻开处心积虑得到的《辟邪剑谱》，入眼便是“武林称雄，挥剑自宫”八个字。
那时的岳不群只觉得天塌地陷，苦苦谋划二十馀年，最后的结果，是要先成为“无鸡之人”。
“爹啊，你这是要断了岳家的根啊！”
苦思三天三夜后，他想通了。
彼时他紫霞神功初成，又因小心谨慎、处处忍让，在江湖赢得了“君子剑”的美誉，所有这一切都告诉他——
万事俱备，只欠自宫。
确实如父亲所说，无敌是寂寞的。
最终，他沿着父亲指引的道路，毅然决然走了下去，一路顺风。临近终点之时，横亘在眼前的，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。
人生，一直在玩弄岳不群。
这一次，他没有象自宫一样，考虑那么久——作为华山派中兴之祖，今日神挡杀神，佛挡灭佛！
他冷漠地看着场上这些人，无视他的存在，商议把掌门之位强加在女儿身上。
待他们议定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岳不群身上。
汤英鹗大吼一声：“火起！”
上百名嵩山弟子高举火把入场，沿着山顶四周，依次排开。
紧接着，封禅台四个火坛中，烈焰熊熊而起，将整个台子照得如同白昼。
群雄正惊叹间，忽闻“轰”的一声，便觉眼前一花，仿佛烈日忽降夜晚。
回过神来看时，只见封禅台北面的主祭台上，燃起了巨大的火焰，赤红的火苗，直冲夜幕，将天色也染得发红、发烫。
这是左冷禅精心设计的加冕掌门仪式第一步，后面还有“鸣炮”、“奏乐”、“祭天”、“开席”等诸多步骤，如今已经用不上。
嵩山绝顶处处是火，仿佛正在把岳不群架在上面烤。
岳不群傲然环视一周，最后目光落在女儿岳灵珊身上。
“珊儿，你要跟为父争夺掌门之位吗？”声音尖亢，把虎虎山风扯得粉碎，清淅地落在每个人耳边。
岳灵珊纵身跃起，凌空虚踩点几下，恍如神女临凡，轻飘飘地回到封禅台上，面对父亲。
她眼圈微红，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岳不群漠然看着她，拔出刚刚从高空落下，插在台上的长剑，道：“拔剑吧！”
“爹，回头是岸！”岳灵珊颤声道。
岳不群讥笑道：“我在苦海里挣扎了二十多年，如今刚刚上岸，你们又要把我丢回去，休想！”
“我们一家三口，一起离开这纷乱的江湖，隐居海外。何苦父女相残？”
“你退出掌门之争，便无需相残了。”
“今日退出，明日还会重现，只要你醉心在这无敌霸业，这样的场景便会一直出现。”
“这是岳家人的使命，要怪，就怪自己命不好。”
“爹，你想想娘，她真的好苦。”
岳不群闻言微怔，扭头望向宁中则。
那位名动江湖的女侠，此刻虽站在人群中，却让人觉得形单影只，楚楚可怜。
“岳师哥，带我去闯荡江湖，我要做女侠。”
华山玉女娇嫩的声音，穿越了二十几年的时光，再次回响在耳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