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进也陪着喝了杯酒,说:“身登九五还是传首天下,都是你自己的选择。自古以来,不拼命冒险哪能当得了皇帝?咱们兄弟一场,将来你要是真遇到了天大的难关,就去仓县虎踞山找我,我一定会帮你一次。只是这两年我可能不在那儿,不知在哪儿落脚,你可别出事。”
范大力擦掉眼泪:“还是你懂我。大丈夫不能九鼎食,便当九鼎烹,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哉?仓县虎踞山,我记下了。小安也在那儿吧?你要照顾好她。”
周进神情有些失落:“小安也长大了,反倒是她照顾我多一些。你自己千万要保重,别让我们伤心。”
二人至此无话,痛饮而别。
周进骑着范大力送的骏马回到仓县,把汴城发生的事告诉了小安。小安也长大了不少,明白其中的凶险,担心得直掉眼泪,哀求地看着周进。
周进叹息道:“你看我也没用。世上哪有靠法术就能坐稳天下的?大力选的路,注定是条孤家寡人的路,只能他自己走,我们都帮不上忙。”他又说:“我不久要去汉中查找一件灵物,这山庄就交给你打理了。”
小安脱口而出:“怎么才回来又要走?我不管,我就要跟你一起去!”
周进瞪了她一眼:“胡闹!我这次去汉中,路途辛苦,怎么能带你一个女孩子?再说你也走了,这虎踞山谁来管?”他把头上的簪子拔下来递给小安:“这件法器配合锋锐符使用,几乎什么都能刺穿,留给你防身。平时少出门,多培育些异虫,将来也能保护自己。我这一去恐怕要两年,你的修行不能偷懒,回来我要考你的。”
尽管这样,周进到底还是在家住了三个月,直到五月底才动身。
这次去汉中是经过姚舜辅推算的。周进跟范大力提了一句,范大力不但允许姚舜辅使用水运浑天仪,还让他官复原职,继续当他的司天监提点。
姚舜辅感激周进,使出浑身解数,用水运浑天仪反复推算,确定两年后的九月十六是月亮离大地最近的日子,也就是看起来最大最圆的日子。不过因为各地角度不同,看到的景象会有些细微差别。
据姚舜辅推算,汉中一带角度最好,看到的月亮会格外大。周进想,既然汉中的月亮格外大,说不定降下帝流浆这种珍贵灵物的机会也更大,于是决定去汉中。
其实离帝流浆降下的日子还早,但周进来到此世后见过的修道之人太少。汉中一带道教兴盛,道观众多,他想提前去游历一番,看能不能遇到几位有修为的同道中人,交流切磋道法。
周进离开仓县,骑着一匹骡子,沿着湟水逆流而上。地势越来越险峻,渐渐进入了崇山峻岭之中。
他也不着急赶路,只要听说附近有寺庙、道观或奇异传闻,便前去寻访。这样每到一处,常常要花上十天半月。虽然也遇到了一两个修行中人,但修为都很浅,只在炼气初期的水平。
第二年秋天,他游历到汉中焦县,在客栈打尖时听说附近有座老君山,据说是道家祖师太上老君登仙的地方,山上有座老君观,香火很灵验。
周进听到“太上”二字,心中一动。他自己修炼的《太上除三尸九虫保生经》也带着“太上”二字,而且在前世记忆里也听过太上老君的大名。这位道家祖师名震三界,他的道观或许真有些神异之处。这么一想,周进便决定上山拜访。
第二天,他登上老君山,只见山清水秀,松柏苍翠,确实是座好山。半山腰上,红墙黄瓦掩映其间,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道观。走近一看,门匾上写着“敕建老君观”几个大字,周进心里顿时凉了半截。
这类由官府敕建的庙宇,往往没有真正的修行者。既然来了,他还是进去转了转。正殿供奉着太上老君的坐像,但和他前世见过的不同:这尊像面容威严,眉心还有一道雷霆纹路,想来在不同世界,祖师的化身也有所不同。
周进也算继承了这位道祖的道统,便躬敬地焚香跪拜,又捐了二十两白银的香火钱。
二十两银子不算小数目,当下就有一位叫崇巽的知客道士出来接待。这道士国字脸,卧蚕眉,长得倒是一表人才,可惜身上没有半点修行者的灵气。
周进自称是个行商,仰慕太上老君威名,特来布施。
崇巽道士立刻热情地讲起老君的事迹:什么生下来就会说话,十岁就读遍道藏,十五岁入山修道,二十岁用雷霆降服妖龙,二十五岁开始收徒传道,三十岁驾龙飞升……又说这座老君观就是神仙嫡传,至今已有一千八百多年历史等等。最后,他还送了周进一本《太上老君说福德造化真经》。周进一看,书是刻板印刷的,内容更是混杂了许多佛门因果报应的说法,明显是后人伪造的。周进也不点破,游览一番后,便下山去了。
他却没有注意到,在一处偏殿的柱子后面,躲着一个道士。见他离开,那道士立刻快步走向观主居住的丹房。一进门就喊道:“师兄!我见到仇人了!”
老君观的观主叫灵谷,是个六十多岁的老道士,正在逗弄一只画眉鸟。他问道:“灵素师弟,什么仇人?”
说话的正是灵素真君。他从战场上逃得性命,不敢回汴城,就投奔了同门师兄灵谷,躲在这老君观里。这天他碰巧在偏殿添灯油,正好看见周进在正殿上香。他见过周进施展血光遁,知道对方道行远胜自己,吓得不敢露面,躲在柱子后面。等周进一走,他赶紧来找师兄。
灵谷观主把知客崇巽叫来,仔细询问了周进的情况,对灵素说:“据崇巽所说,那人应该不是专门来找你的。你在观里安心待着便是,何必去招惹是非?”
“哎呀我的观主师兄啊!”灵素真君急道,“你有所不知!我最近打听到消息,那闯王被部下杀了,禧皇重新登基坐殿。现在朝中有裴丞相和范节度使保驾,扫平了闯王的残馀势力,天下又渐渐太平了。我正打算回汴城,重新拜见皇帝,谋个富贵前程。想来那涪翁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!刚才那人正是涪翁的师弟。要是在这里把他除掉,涪翁就等于断了一条臂膀,还怎么跟我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