尖锐的警笛声像一把刀子,彻底撕破了看守所后半夜的死寂。杂乱的脚步声、急促的呼喝声、金属门的碰撞声由远及近,最终汇聚在苏哲所在的这间牢房门外。
手电筒的光柱慌乱地在狭小的空间内扫射,最终凝固在那片触目惊心的暗红之上,以及墙壁上那个用鲜血绘制的、歪曲而诡异的符号。
“封锁现场!所有人不许动!” 雷战厚重而带着压抑怒火的声音在门口炸响。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牢门,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,第一时间扫过全场。
地上,赵魁的尸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瘫软着,脖颈处那道致命的切口皮肉外翻,血几乎流干,浸透了他身下大片的水泥地,散发出浓重的、令人作呕的铁锈味。他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,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难以置信。
而对面那张床铺上,少年蜷缩着,身体微微发抖,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,嘴唇甚至还在轻轻颤抖。他似乎被这巨大的动静和血腥场面吓坏了,像一只受惊的幼兽,努力把自己藏进阴影里。
“苏哲!” 雷战几步跨到床前,声音沉得像块铁,“怎么回事?!”
少年彷彿被他的声音惊到,浑身一颤,缓缓抬起头,眼中充满了未散的恐惧和茫然,声音细弱蚊蝇:“我…我不知道…我睡着…听见声音…然后…好多血…”
他语无伦次,身体抖得更厉害,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。
一个年轻的狱警忍不住在旁边低语:“雷队,看他吓成这样…会不会是‘雨夜屠夫’的仇家混进来…”
“闭嘴!” 雷战厉声打断,但眉头却紧紧锁死。现场太诡异了。赵魁,这个犯下十七条人命、以残忍虐杀为乐的“雨夜屠夫”,竟然在自己的看守所牢房里,被人以几乎相同的手法割喉!而唯一的室友,竟然是这个看似弱不禁风、背负着灭门悬案的少年?
墙壁上那个血色的符号更是让他心头一跳。那是什么?某种宣告?还是…
他猛地蹲下身,仔细检查赵魁脖颈上的伤口。切口极其平整、利落,绝对是一击毙命,用的像是极其锋锐的薄刃刀具。可这牢房里,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?
“搜!给我里里外外搜一遍!一只蚊子都不许放过!” 雷战站起身,冷声下令。
警员们立刻行动起来,翻查床铺,敲打墙壁,寻找任何可能的兇器或线索。然而一无所获。
雷战的目光再次落回苏哲身上,带着审视,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。这少年太干淨了,除了那张过分苍白的脸和惊惧的眼神,他身上甚至连一丝血迹都没有溅到。这不合常理。
“先带他去医务室检查,然后单独关押。” 雷战挥了挥手,语气不容置疑。他看着苏哲被两名警员搀扶起来,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,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、几乎无法捕捉的冷光。
雷战心头莫名一悸。
医务室的灯光比牢房明亮许多,带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味。苏哲安静地坐在检查床上,任由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摆布。他的心跳、血压一切正常,除了略显“虚弱”,没有任何外伤。
“惊吓过度,休息一下就好。”医生摘下听诊器,对旁边的警员说道。
就在这时,医务室的门被推开,林梦鱼急匆匆地走了进来。她似乎是从家里直接赶来的,头发还有些凌乱,脸上带着明显的忧色。
“雷队让我过来看看。”她对着警员解释了一句,目光便立刻落在苏哲身上。
当她的视线触及苏哲那双抬起的、漆黑的眼眸时,林梦鱼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。
没有预想中的惊恐、慌乱或者委屈。
那双眼眸深处,是一片极致的、冰冷的平静。像结了冰的深湖,表面映着医务室惨白的灯光,底下却沉潜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彷彿饱食后慵懒的餍足。
这感觉…
林梦鱼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。
就在这时,她的共情能力不受控制地被动触发。一股冰冷、锐利、带着血腥铁锈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毁灭慾念的气息,如同细微的电流,瞬间掠过她的神经末梢。
这感觉…和她在赵魁死亡现场感受到的那一丝极其隐晦、几乎被她以为是错觉的残留气息…高度重合!
怎么可能?!
林梦鱼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,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指尖微微颤抖。她看着苏哲,对方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,甚至对她露出了一个虚弱而感激的浅笑,彷彿在感谢她的关心。
可那笑容,落在林梦鱼此刻的感知里,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、毛骨悚然的违和感。
“林警官?” 苏哲轻声开口,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,“你没事吧?你的脸色不太好。”
“我…没事。”林梦鱼强迫自己稳住呼吸,移开视线,不敢再与那双眼睛对视。内心的惊骇却如同海啸般翻湧。
是他做的?
那个残忍虐杀十七人的“雨夜屠夫”,真的是被这个看似无害、甚至需要她保护的少年…用那种方式处决的?
她一直以来凭藉共情能力构建的认知,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。那个被她侧写出的、可能蒙受冤屈的、需要引导和保护的少年形象,与眼前这个散发着冰冷毁灭气息、与现场残留感觉重合的存在,产生了剧烈的冲突。
雷战站在单面玻璃后,看着审讯室内“惊魂未定”的苏哲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。老鬼那边刚刚传来新的情报,指向“人格清除”组织的另一个据点,但他此刻的心思却完全被眼前的案子牵绊。
林梦鱼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到他身边,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:“雷队…他的身体指标没问题。”
“你怎么看?”雷战没有回头,目光依旧锁定着苏哲,“赵魁的死。”
林梦鱼沉默了几秒,艰难地组织着语言:“现场…没有兇器,没有任何外来痕迹。伤口…非常专业,力量、角度都极其精准…不像普通人能做到。”
“你的共情呢?”雷战终于转过头,目光如炬地盯着她,“你在他身上,感觉到了什么?”
林梦鱼的手指骤然蜷缩,掐住了自己的掌心。她该怎么说?说她感觉到了冰冷、杀戮和毁灭?说她的能力告诉她,这个少年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?
可证据呢?所有客观证据都指向苏哲是无辜的,甚至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。
“他…很害怕。”最终,她避重就轻,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,“但…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…我说不清楚。”
雷战深深看了她一眼,没有追问。他重新转向玻璃窗内的苏哲,那个少年正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,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无比安静,甚至带着一种易碎感。
就是这个少年,让他屡次追捕失利,让他按规矩办事却差点害死人质,现在又在他严密看守的牢房里,发生了如此诡异的兇杀案。
巧合?还是…
一个荒谬却越来越清晰的念头,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疯长。
或许…他一直追查的方向,从一开始就错了?
灭门案那被篡改的卷宗,陈景行那看似完美无瑕却经不起推敲的证词,还有眼前这个深不见底的少年…
“通知技术科,”雷战的声音带着一种砂石摩擦的哑,“把墙上那个血符拍下来,做最详细的比对分析。另外…”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决断,“帮我调取苏哲入狱前后,所有能查到的监控,尤其是…能显示他行为细节的片段。”
他要知道,这只看似蜷缩的羔羊,皮下藏着的,究竟是怎样的獠牙。
而审讯室内,低垂着眼的苏哲,无人看见的嘴角,正勾起一丝极淡、极冷的弧度。
鱼儿,已经嗅到了钩上的血腥。
而猎人,从不介意陪猎物多玩一会儿。
他轻轻摩挲着指尖,那里,彷彿还残留着某种力量被满足后,微热的余温。
【暴食】在低语,渴望更多。